京都的天暗沉了好几日，黑云压城。
好不容易开了个太阳，凌殊羽让宫亦然留在府里养病，带着似月和木渐就去了顾国公府，临行前还带上了个赤颜小尾巴。
凌殊羽递了帖子要见顾长翎，却没想到来接见她的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兮绾。
“郡主，您可来了……”苏兮绾一看到凌殊羽眼眶都红了。
“这……是怎么了？”凌殊羽也没想到见到自己会让苏兮绾如此激动。
苏兮绾虽然情绪不对，但还是端庄地上前冲凌殊羽行了一礼:“臣妇见过郡主。”
“夫君早早就吩咐了，就等着郡主呢。”苏兮绾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，“夫君被皇上连降三级，在家思过五日，可五日已过，夫君还是不愿去上朝……”
凌殊羽眉头微皱，隐隐认识了这件事的严重性，冲苏兮绾微微颔首:“行了，本郡主明白了，顾夫人带路吧。”
“是。”苏兮绾柔柔地应了一声，一路领着凌殊羽去了顾长翎的书房。
走到书房前的时候，苏兮绾停下了脚步，看向凌殊羽:“夫君就在里面了，郡主直接进去便可。”
“嗯。”凌殊羽点了点头，就要抬步走去。
苏兮绾又唤住了凌殊羽:“郡主，夫君说郡主此番和他谈事，一时半会说不完，多半要留郡主在府里用午膳，不知郡主可有什么喜欢的菜品或者有什么忌口的，妾身好告知厨房。”
凌殊羽顿了顿，摆了摆手:“无妨，随意一点就好，就是得劳烦顾夫人带句话回凌王府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苏兮绾点点头，又冲凌殊羽服了服身，转身离开。
凌殊羽推门而入，就闻到一鼻子浓重的酒香味。
木渐和似月则都护在凌殊羽身旁，赤颜紧随其后。
“顾长翎。”
隐约间，凌殊羽只能看到一旁的地上瘫坐着一个人。
地上的人并没有应声，凌殊羽眉头紧了紧，瞥了一眼一旁的紧闭的窗户:“木渐。”
木渐立即明白凌殊羽的意思，上前把几扇窗户都打开了，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。
顾长翎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。
不过一段时间不见，顾长翎已然改了前几日的神采奕奕，一身颓废地瘫坐在地上，额头上还有一道结了痂的伤。
“你叫本郡主来，就是让本郡主看你这副狼狈模样的？”凌殊羽挑了挑眉，有些不满地问道。
顾长翎沉默着，扶着身旁的桌角有些艰难地站起身，弓着腰，低着头看了一眼似月和木渐。
凌殊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偏头对木渐说道:“你先和似月带赤颜出去转转。”
“是，”木渐点点头，拉起赤颜离开。
“现在可以说了吧？”凌殊羽挑眉看着顾长翎，凤眸微沉。
“无瑕郡主……”许是因为多日不曾好好说话，顾长翎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是不是大齐已经容不下清官了？”
凌殊羽心中微凌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依旧眉目清冷。
“是不是……他们已经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？”
“是不是……真的到了‘商女不知亡国恨，隔江犹唱后庭花’的地步？”
“是不是……”
凌殊羽直接拿起桌上的一个茶壶，对着顾长翎就倒。
冰凉的茶水泼了顾长翎一个透心凉，头上还挂着一两根茶叶，加上顾长翎这几日颓废得衣冠不整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
“顾长翎，看清楚我是谁！”凌殊羽的声音清亮而冰冷，没有一丝留情，“你觉得你的这些话是能跟本郡主说的吗？谁给你的勇气如此相信本郡主的？”
顾长翎低着头，修长的身影微微僵了僵。
“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？”凌殊羽一双凤眸中毫不掩饰对顾长翎的嫌弃，“本郡主原以为你是个有能耐的，未曾想这点挫折都受不了。”
“不是的……”顾长翎突然抬起头，一双黑眸中似乎有着不甘和愤怒，“我难过的不是我的境遇，而是……而是……”
“而是皇上耽于享乐，偏信邪道，在初雪祭上大兴土木，惨无人道。而是雪灾祸国，奸商们屯粮屯炭、坐地起价，国库空虚，百姓流离失所，哀鸿遍野。而是刺客案分明还有蹊跷，身后牵扯了皇上亲子，皇上便徇私包庇。而是……大齐已呈衰败之相，而众人依旧沉浸安逸。”
顾长翎有所顾忌没有说出口的话，凌殊羽都说了出来。
顾长翎微惊，错愕地看着凌殊羽。
“说说吧。”凌殊羽面不改色，直接拉了把椅子坐下，“找本郡主来是想说什么？”
“你都看得明白？”顾长翎睁大眼睛看着凌殊羽，对凌殊羽的问题置若罔闻，“你都看得明白你为何……为何不……”
“为何不什么？”凌殊羽凤眸冷凌，抬头看向顾长翎，隐隐透着寒意，“为何不劝阻皇上吗？那你倒是同本郡主说说，本郡主拿什么劝？凌王府的二十万凌家军？”
顾长翎一愣，语噎。
不大的书房瞬间陷入一片寂静。
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，凌殊羽不能为了所谓的谏言，那二十万人去承担乾丰帝的怒火。
良久，顾长翎似乎冷静了下来，缓声说道:“我准备辞官了。”
凌殊羽抬眸有些惊讶和疑惑地看着顾长翎。
顾长翎还是低着头，又补充了一句:“辞官的折子已经写好了，明日便递上去。”
凌殊羽暗暗地叹了口气，沉默不语。
其实顾长翎真的算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，才能卓越，品行出众。在他任职大理寺少卿期间，破了百余起案子，和那些那些俸禄却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真的不一样。
但是……大齐朝堂的这淌水已经浑了。
他两袖清风，他受百姓敬爱，他出淤泥而不染，最后只会在这官场收到排挤。
辞官……想来是真的干不下去了。
“不再考虑考虑？”
作为一个难得的好官，凌殊羽还是希望顾长翎能够继续留在大理寺。
顾长翎摇了摇头，说道:“祖父说的对，我不适合在这淌浑水里……”
可若是在盛世……若是在贪婪之风没有如此盛行的太平盛世，他必能大鹏展翅，完成自己的抱负，造福一方百姓。
“也好。”凌殊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说道，“你到底也是顾国公府最后的血脉，到底是要接手国公府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