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熙熙，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
凌殊羽突然觉得有些可笑。若不为这些，卓司尘以为她为何要助安嬅？
对安嬅的怜悯是一方面，利益使然又是另一方面。
把安嬅当挚友？
呵！可笑！
她凌殊羽看着像是那种缺朋友的人吗？又或者……安嬅对她很好？好到剖心置腹？
凌殊羽不傻，她知道，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举手之劳给了安嬅明里暗里莫大的帮助。她于安嬅是什么？是挚友吗？当然不是！
说来着实难堪，安嬅不过是把凌殊羽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最后一缕可以救赎她的希望罢了。有了她在，思往殿的日子过得多舒坦？虽然……安嬅未必在意这些舒坦。但至少她让人误解了她和安嬅关系好之后，乾丰帝也少了去思往殿的次数。
安嬅的小心思，凌殊羽不戳破，因为这些好，是举手之劳，是不损害到她的利益的，是她自愿的。
凌殊羽为什么要为了救一个只知道依赖自己的人，而去让凌王府处于风险之下？
凌殊羽会尽力助他们救出安嬅，这就是她点到为止的好，只要不涉及凌王府，一切好说。
但是，她的好意换来了什么？
卓司尘的动摇？辅国公的猜忌？那些人的不满足？和未来很有可能的背叛？
若是如此……凌殊羽不介意让好意变成狠心……大开杀戒。
“卓司尘，你觉得安嬅在本郡主这里值什么？”凌殊羽的那双眼睛，透彻明亮得让卓司尘有种仰望的卑微，有种所有污秽心思被戳穿的狼狈。
安嬅对凌殊羽来说值什么？
这个问题，卓司尘回答不上来。
且不说安嬅并不能给凌殊羽带来什么好处，单是交情……面对一个只会索取的人，能有什么交情？安嬅和凌殊羽相识不过大半年，这大半年内，每次都是凌殊羽在帮着安嬅脱离苦海。
凌殊羽缓缓攥住卓司尘的衣领，缓却重：“回去告诉顾国公，凌王府，容不得他揉捏。我凌殊羽，由不得任何人糟践。有本事，别受本郡主的这点好意！”
凌殊羽的这点好意辅国公府稀罕吗？
当然！
卓司尘的脸色青了又紫，难看得很。他终于相信眼前这个二八年华的女子，就是江南百姓口中那个斩杀贪官不留情面的青天郡主了。
凌殊羽手上使力一甩，卓司尘便被凌殊羽的力推开了。
“还有你……卓司尘。”凌殊羽纤细的手指蘸了蘸桌上的茶渍，“这才多久？便动摇了？看来你对哥哥的情意，也不过尔尔。”
都是薄情之人，哪来的底气和资格指责旁人？
卓司尘被凌殊羽说得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。
凌殊羽淡淡地瞥了一眼卓司尘，轻嗤了一声，突然问了卓司尘一个很现实也很犀利的问题：“卓司尘，你告诉本郡主，安嬅救出来以后，你打算如何？”
若是在撕破脸之前，卓司尘必会告诉凌殊羽，他要带着安嬅隐居，给安嬅安稳平和幸福的后半生。但是现在，这话卓司尘怎么也说不出口了。
凌殊羽微微昂了昂头，眉目清冷：“若是本郡主没有猜错的话，你会抛下在京都的所有，包括哥哥，带着安嬅离开是吗？”
都是自幼长大的情分，甚至凌惊鸿给卓司尘的远比安嬅要多，情意也不必安嬅轻，却远远不敌安嬅在卓司尘心中的分量。
这就是人心，这就是现实。
卓司尘紧抿着双唇，沉默不语，袖下的双拳隐隐紧握。
凌殊羽淡淡地撇了撇嘴：“卓司尘，本郡主同你说这些也不是要难为你的意思。只是想告诉你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。你和辅国公府且不能为了本郡主和哥哥做到这个地步，又凭什么苛求本郡主和哥哥？凌王府前世就欠了你们的吗？”
卓司尘依旧沉默。
“罢了，本郡主也乏了。”凌殊羽轻轻揉了揉太阳穴，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跟卓司尘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了，她只知道，当她感觉到卓司尘和辅国公不仅把她的好意当作理所应当，还为了云氏皇室试探她的时候，怒火便抑制不住了。
“本郡主今日的话，你回去同辅国公好好探讨探讨。”凌殊羽转身朝屋内走去，小脸上透着疲惫。
欲有所得，必有所予。
他们且不能真诚待她，凭什么要求她不顾一切相助？
“郡主！”就在凌殊羽进屋前，卓司尘突然抬头喊住了凌殊羽，“那九九重阳，郡主还……助不助？”
问完这话，卓司尘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。
但是……他们也确实稀罕凌殊羽的那点怜悯，那点顾虑，那点……举手之劳。
凌殊羽脚步顿了顿，微微偏头，只回了一个字：“助。”
凌殊羽对安嬅的怜悯是真，同情是真，顾虑是真，年及情分是真。虽不至于归为挚友，但该真的东西还是真的。
听着凌殊羽说完这个字，卓司尘才长长地松了口气，松了口气的同时面上又觉得羞耻无比。
凌殊羽这一番话透彻得狠，狠得让卓司尘无可辩驳。
卓司尘知道，若是凌殊羽全力以赴，根本不用这么麻烦。所以贪心……他们都贪心了……
顾国公又对凌王府疑心重重。
凌殊羽从来不会花精力去养活自己的敌人，她只会屠戮敌人，以及……毁灭背叛者。
“嘴硬心软。”凌殊羽一进屋，宫亦然便忍不住道了她一声。
原本一开始宫亦然是极不赞同凌殊羽的做法的，毕竟是举手之劳，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，宫亦然素来善良。但是听到后面宫亦然也觉得卓司尘他们做得不妥了。
凌殊羽帮，是情分，不是本分。把别人的情分当做理所应当，也难怪凌殊羽会把脸皮撕得这么狠、这么破。
所以这一刻，宫亦然万分庆幸自己和凌殊羽相识得早，也早早地成为了朋友，她不论如何都会护着她。
凌殊羽对宫亦然的嘟囔不置可否，只是自顾自地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。教训她已经给了，余下的事，全看辅国公如何抉择了。
方才她也有未尽之言。此番救下安嬅后，卓司尘带着她离开，那辅国公府和桌家就都欠了凌殊羽一个天大的人情，又或者说是交易。
她可不是知道甘愿吃亏的主儿。